嘉南平原 最美好的相遇

by 陳美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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勤诚嘉义厂接近最后完工阶段﹐那不是一栋冷漠的现代建筑﹐那里的绿建筑精神落地﹐里里外外还将弥漫艺术人文气息﹐办公区最重要的两面类清水模外墙﹐Maggi坚持保留给当地的艺术家挥洒创作﹐为了实现承诺﹐她多次南下走访﹐讨论提案﹐直到今年农历年后﹐天时﹑地利﹑人和聚足﹐由擅长马赛克创作的欧志成老师﹐将庄玉明老师的《嘉南平原》系列油画﹐演绎成大型公共艺术﹐两位嘉义出身的艺术家﹐携手为勤诚嘉义厂实现连结共好的美丽心愿。

7月第二周﹐欧志成老师率领工班才刚刚完成其中一面墙的安装﹐小编随即约访﹐欧老师腼腆慢热﹐感觉是硬著头皮才答应﹐所幸他是好酒沉瓮底的个性﹐越聊越有滋味的人﹐带着小编走访艺术现场﹐震撼和感动同时来袭﹐怎么办!又一个作品如人品的艺术家﹐这个盛夏﹐艺术家们追梦的故事﹐才是地表之最﹐热情﹑热血。

父子﹑师徒﹑雕塑 

欧老师依约从工作室里带来一幅马赛克画作﹐默默放好东西﹐静静坐下﹐他面对陌生人的不自在﹐和前些日子拜访过的西班牙艺术家Marco有着极大反差﹐但眼神中的诚恳执著﹐透露出﹐他的故事会很精彩。

成长在「客厅即工厂」的年代﹐今年54岁﹐出生嘉义市﹐父亲是公务员﹐母亲家管偶尔兼差做家庭代工﹐美术的启蒙来自当时流行的日本卡通﹐像是科学小飞侠﹑无敌铁金刚…﹐因为喜欢学卡通里的描绘﹑用色﹐常常被学校派去参加画图比赛﹐上了高中在美术老师带领下﹐才开始对艺术有认知和追求。

「从小就喜欢的东西﹐你一接触﹐发觉不然全只有这些﹐开始接触光影﹑结构﹑色彩﹐我好像找到一个新世界﹐怎么可能不去追求?」

当年不流行美学教育﹐尤其在民风保守的公务员小家庭﹐家里的长子说要唸美术系﹐那简直是天崩地裂「差一点被打死﹐也是经过一番抗争﹐一点父子冲突都有﹐」他想轻描淡写想抹去戏剧性﹐却显露择善固执的热忱﹐「但都还好啦!我从小都是很乖巧的孩子﹐那是人生中第一次为自己做的选择。」

不顾反对﹐考上文化大学美术系﹐在那里遇到了影响一生的蒲浩明老师。蒲浩明老师出生艺术世家﹐外祖父是知名画家陈澄波﹐父亲蒲添生则是台湾具有代表性的雕塑大师﹐与欧老师截然不同的成长背景﹐但同样都曾为了艺术的追求走过一番抗争(蒲添生老师留日﹐蒲浩明老师到了36岁才如愿留欧)﹐倾尽全力择其所爱的深刻﹐这师徒身上都有。

大二修了蒲老师的雕塑课﹐马上从西画转攻立体性创作﹐他用「一头栽进去」来形容﹐从此想方设法找机会就往老师家跑。

「同学在联谊﹑露营﹐我都投入到老师家帮忙﹐想办法去多学一点﹐」每个假日从文大骑车一个多小时下山﹐却连打工费都不好意思拿﹐「那时候好像一天三百﹐师母一直要给我﹐我不收﹐我是来学东西的﹐不用缴学费就很高兴了﹐我对这件事情很坚决!」

历届学生来来去去这么多人﹐古意又认真的这位﹐独得师母青睐﹐每次她帮自己儿子买了什么衣裤﹐一定也给他准备一份﹐「我算是师母挑的﹐她叫老师把这个捡起来当徒弟﹐对我视如己出﹐」退伍之后﹐他又回到工作室帮忙﹐这次师母坚持给薪水﹐并叮嘱:「你毕业了﹐要自立﹐老师目前能给你的不算多﹐但你要学会养活自己。」

一个月一万元﹐是人生宝贵的第一份收入﹐两年后﹐为了闯荡江湖不得不离开﹐师母送上「你是蒲浩明的徒弟﹐这只有你有」作为祝福。

将近三十年过去了﹐去年他在莺歌办个展﹐蒲老师亲自到场并公开说:「欧志成是我唯一的入室弟子。」让这位身形高壮的男子汉差点掉下眼泪﹐「这句话对我的肯定是﹐这些年来﹐至少我没有变坏﹐外面对我的风评还可以﹐有一点小小成绩。」

上图左: 得到台阳美展大奖,由杨三郎先生颁奖
图右: 与老师和师公合照
下图左: 父亲难得与他的合照

「除了对艺术的追求外﹐在他们(蒲老师家)人格养成的那个区块﹐是我所推崇的﹐很喜欢﹐所以很自然想要去亲近。」有宽宏无私的老师和师母﹐和没有变坏的学生﹐这段师徒之情﹐不因现实而变质﹐为这个时代保存可贵的真性情;至于一路反对他的父亲﹐直到1992年他以大四学生的身分夺下台阳美展雕塑组金牌﹐在颁奖典礼上﹐父亲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有多争气﹐才转化了不认同的态度。

与马赛克的不期而遇﹐与不解之缘

「下山之后﹐我到处去找一些兼课美术老师的职务养活自己﹐」看到很多同学忙于谋生而荒废艺术创作﹐让他更不甘心﹐一周只兼课不到两天﹐求个最低限度的温饱﹐剩余时间不断找机会﹐参加公共艺术竞赛﹐「坦白说﹐我不喜欢这种方式﹐但为了谋生﹐也为了不要跟艺术绝了路。」

当时搭上台湾公共艺术兴起的风潮﹐1996年﹐离开工作室返回嘉义的隔年﹐正巧蒲老师受委托为嘉义市港坪运动公园制作公共艺术﹐其中18公尺高的墙面《逐鹿》﹐是师徒两人首次的马赛克创作﹐在完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﹐用二个月的时间土法炼钢完成了创下当年纪录的最大版面﹐而马赛克也自此走入他的世界﹐成为最重要的谋生方式。

欧老师的公共艺术作品
上图左: 与蒲浩明老师合作的<逐鹿>

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团队﹐专做公共艺术征件﹐尤其近年校园美化运动蔚为风潮﹐成为委托主力﹐「我跑很多学校﹐很多是贴钱在做﹐这跟我在偏乡兼课12年有关系﹐我会去帮人家解决问题﹐」于是这个案子贴一点﹑那个案子贴一点﹐常常接案回来都让团队摇头叹气﹐问他怎么办﹐他也只一句:「哎呀﹐就这样啊!」

同行间早年对他的定义是做马赛克的欧志成﹐一开始他很不能接受﹐强调自己是雕塑出身。对马赛克的排斥和依赖﹐让这身傲骨挣扎不已。「你说做了二十几年的马赛克﹐如果它永远还是那个样子﹐那我对不起自己!这不是材质的错﹐只是没有人好好把它诠释﹐我现在要扭转回来﹐要把它变成一门宗学。」

2019年开始从事的小幅马赛克创作画,即将在今年11月举办个展

在2019年下决心重新面对马赛克﹐而勤诚嘉义厂的横空出世﹐为他带来绝佳机会。

本来也是要做雕塑的﹐但种种原因无法定案﹐让他一度心灰意冷的请辞﹐Maggi鼓励他用最擅长的马赛克创作﹐「今年三月我去看庄玉明老师的展览﹐明明去年在永和看过了﹐这次却有种被雷打到的感觉﹐」那时他正在苦思如何整合嘉义厂的墙面﹐庄老师的甘蔗田系列画的正好就马稠后这块地。

「董事长给的题目是连结共好﹐我在想﹐虽然盖的是科技业新厂房﹐但你永远跳脱不了与土地的连结﹐所以把土地的根性呈现出来﹐去尊重曾在这块土地流过汗的人﹐一种共好的信念。」

「我好像发现了一块很美好的璞玉!」他再次到展场找庄老师﹐表达希望将画作转为马赛克墙面的想法﹐庄老师一口允诺支持﹐让他信心大振﹐隔天拎着画作直接跑到中正大学拦截正准备主讲《勤诚讲座》的Maggi﹐「我那时比较大胆﹐跟董事长说这件作品我很有把握﹐」他回忆:「马上就拍板﹐5分钟吧﹐董事长还感慨的说:『欧老师你很奇怪耶﹐你在推自己作品的时候都没这么积极。』」

在他心中﹐庄老师的画作系列在台湾美术史占有一席之地﹐「庄老师专注在亲近土地写生﹐没人像他把甘蔗的主题表现得这么完整﹐」充满乡土之情和人文关怀﹐他认为这反映出艺术家本身的性格﹐「会选庄老师的画还有一个原因﹐他是台湾美术界最尊师重道的一位﹐他对他的老师﹐让我看了觉得很动人﹐」他几乎描绘不出是怎么个尊师﹐只不断强调自己比不上﹐「也是因为老师们有这样的人格让我们去跟随…我们都是懂得感恩的人。」

好一片嘉南平原  连结人的共好

聊著聊著﹐欧老师的不自在感消失﹐取而代之的是身为艺术家的自信﹐当讲起嘉义厂的墙面创作﹐眼中的光﹐好闪。

嘉义厂的两个墙面﹐来自庄玉明老师的三幅画作﹐主墙面是《嘉南平原》﹐副墙则结合了《甘蔗花开时》和《蔗园之春》两幅画作﹐如何让三件作品自然融合在同一个空间﹐创造出协调的视觉延伸感﹐且将原画从六号(41*27cm)﹑二十号(72.5*53cm)和二百号(259*182cm)的尺寸放大到3.5 * 9m﹐是非常艰难的挑战。

「在勤诚《嘉南平原》这件作品﹐我想描绘的重点不是景物或人物﹐而是怎么把这种精神表现出来﹐农人很辛勤﹑很谦卑的在太阳底下工作的这种态度﹐与勤诚的『勤』与『诚』结合﹐是我想传达的。」

照片拍得再好﹐也不及现场的震撼﹐虽然只完成了《甘蔗花开时》和《蔗园之春》﹐但层次立体的构图﹑意识流动的细节﹐还有画作里致敬土地和农作者的感恩情怀﹐为这个四方空间营造出独立的时空感﹐人的视线会随着甘蔗破土而生﹐一路延伸至画里的天空﹐突破建筑限制﹐向上与真实的蓝天连成一片﹐「这里是哪里?」虚实合境﹐请小心产生幻觉。

在取得原作者的同意下﹐欧老师做了很多调整﹐譬如水平线的调整﹑构图延展﹐最让人感到惊艳的﹐他保留了原画的写实感﹐同时因应马赛克的材质特性与公共艺术的观赏视角﹐透过光影变化及笔触堆叠﹐为作品注入潇洒活泼的动态﹐风吹草动﹐彩云浮游﹐表现得活灵活现﹐「是的﹐因为能使用的材料色彩有限﹐加上材质裁减所留下的肌理﹐的确是接近印象派的表现风格。」远看壮观﹐近看细腻﹐我们在画前驻足良久

「这枝笔润够了﹐对纸张也熟了﹐就可以开始表现。」

嘉义厂这张大画布﹐是欧老师追求形而上的一个里程碑﹐他感激简丽环老师引荐﹐感谢Maggi给予机会﹐感谢陈正国建筑师支持﹐「在勤诚这边接触到的人﹐都有一种良善的特质﹐」把作品安置墙面的那天﹐他心中有无限感慨「这些人每一位都好像在做一种成全的事﹐是的﹐共好。」

搭欧老师的便车去高铁站﹐车上播放周华健的《笑英雄》专辑﹐以为他也看过当代传奇的《忠义堂》﹐没想到只是爱听周华健﹐于是小编把吴兴国老师的故事讲了一遍﹐欧老师听得认真﹐然后说:「真好﹐做的一切是为了理想﹐看样子我还要变的更傻!」虽然有点歪楼﹐但见过了欧老师的人与作品﹐我相信他以前不会﹐未来也不会变”聪明”﹐因为作品中的反璞归真﹐情真意实﹐不是做得出来的﹐是本于人品的敦厚无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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